生石花之境

随缘/ao3: soleilcalm

【主警探组,剧情向】天使在底特律(章八)

8. Apophenia

“什么时候的事?”汉克问。几人正穿过模控生命标志性的环形走廊,此刻,它充斥着特制消毒剂的难以名状的气味。盖文侧过头瞪向他们,夸张地缩缩鼻子。“管好你自己的事。”

与此同时,奈斯笑道:“两天前,他抱怨‘九百’有太多音节,我就提议让他用昵称。他问,‘奈斯?’我答应了。”

盖文抹把脸,掩住咒骂声,汉克过了会儿才面无表情地说:“我本来打算问这事儿的语境,还是算了吧。”

“这是他专用的昵称吗?”察觉到愈加微妙的氛围,康纳补充道:“我们也可以这么称呼你?”

“当然。”奈斯瞟了眼加快步速的盖文,“为什么不呢?”

“你们简直不可救药。”诺丝说,她正好迎上检修间门口的马库斯。他冲他们点头,再佯装郑重地告诉她:“我很高兴,我们总算达成了共识。”随后,从他离开时的僵硬体态来看,她通过连接传达了一串极富创造力的词汇。或许他目前需要这样的调剂。

汉克低声问:“他一个人下楼?”

“乔许也在下面,但他们想听他的发言,指定和那张漂亮的脸有点儿关系。”

“确实是这样。”赛门从椅子上起来。他尚未换下在扭打中被扯裂的外套,但皮肤层的破损和额角的油污已经处理完毕。诺丝狠狠地抱住他,他将头靠在她的肩上,给他们一个稍显笨拙的微笑。

“我没事。”他试着抽出手,轻拍她的后背,鉴于她钳住他的力道,此举着实不易。

“你是个糟糕的骗子。”她叹道,但仍绕到他身后,让这张苍白、疲惫的脸完全转向康纳。

汉克随他上前,其余二人则停在门口,造就一条过于宽的分割线。“我很期待在工作外的场合与你见面,但没想到会在这儿。”赛门开口前将视线短暂地投向门口,康纳能用后脑勺感到盖文绷紧了身体。

奈斯的语气叫人分不清他究竟在为谁自豪:“我受伤了,刚才康纳唤醒了我。” 

“相信我,事情比他讲的更复杂。”康纳稍作停顿,给足赛门挑眉的时间,“然后我知道你也在这儿,想在你做笔录前打个招呼。”

“他的意思是他特别担心你。” 诺丝说。

汉克皱眉道:“不止他一个。听说你替司机挨了几拳,抛开伤情不谈,这种英雄气概极可能激怒劫持者。要知道,他们的脑子里只有三件事:恨、激情和邪恶计划。”

“司机是人类,相较于他,我可以更快地复原。况且,他们没把我们留在想引爆的运输车上,显然需要我们活着当筹码。”赛门陈述道,仿佛演练过许多遍,就等着有人开启相关的话题。

诺丝咬住牙关,吞下一声咒骂。“一个活人就能争取到谈判的资格,你是仿生人,还去逞英雄,怎么能确定幸运儿是你?”

“康纳告诉过我,我的分析也指出,NDA希望塑造较温和的形象,不会轻易杀人。他们不止是疯子,更是有目标、有理智的疯子。”奈斯说,赛门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你们三个,”诺丝高呼,“你们三个。”

康纳清了清嗓子。“请务必注意安全,赛门。尽管只是皮外伤,你是所有人质中伤情最重的。”

诺丝嗤笑道:“司机说警员甚至没有挣扎,这就是为什么我极力要求每次运输都跟有持枪的仿生人,因为,我当时很委婉:‘人类不太乐意为我们流血。’然后他们跟我放屁,列举申请持枪许可的要求。‘不能与人类产生正面冲突’!你能相信吗?你猜为了刚才的那几枪,我要填多少张表?”

“不会太多,我可以担保。”盖文说。

“这是怎么,世界末日要到了?”诺丝故作吃惊地问。康纳朝后方瞥去,盖文正在冷笑,叫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发凉,谁知道这两位走近之后会发生什么。他求救般地望向汉克。“我们得走了,但愿这次能彻底解决NDA的事。”

“你尽可以放心,我们非常称职。”盖文抓住奈斯的袖口,向他们走来,奈斯带着几乎不可见的假笑默许他这么做。尽管不确定那种动力从何而来,但正式道别后,直到乘上电梯,康纳都以能将汉克拢进怀里的距离贴在他身后,而他并未就此过问。

 

几名在等电梯的仿生人朝他们微笑,目光直钻入康纳的眼底,叫他怀疑此刻踏出去是否合乎礼节。好在汉克立即拿出不容置疑的好警察做派,郑重地点头,再拍拍康纳的后背,示意他跟上。待访客陆续进入电梯,他宽大的手掌缓缓地撤离,康纳能充分地体会外人的目光无法捕捉的细节,比如他的指腹如何从容地游移,仿佛属于他的背部,源自他体内更深的地方。不过,待电梯上升到非警用仿生人无法辨清一楼的人的嘴型的高度,他停住步伐是为了别的原因。

汉克接住他的视线,低声说:“抱歉,如果你感到不适,我不会那么做了。”

康纳无声地叹息,然后如释重负地,清醒地认识到,他决不允许他们间正在成型的东西被夺走。“如果你指身体上的接触,我并不介意。”焦虑和感动使他加快了语速,整个声明听起来欠缺几分严肃。

“康纳,听我说,如果……如果我们要发展什么关系,你不能是一直让步的那个。”

“我是认真的,假如我们能连接,我会将我的思绪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你,你能尝到我的热情,但现在我只能用语言重复,我是认真的。”

“天啊,康纳。”

“我很希望讨论你刚刚说的‘如果’,”他按住汉克的手,捏了捏,“但恐怕现在得跟你谈谈我停下来的原因。”

 汉克瞪了他一会儿,低声问:“那些人有问题?”

“那组人里有个PL600,”康纳艰难地吐字,“我尤其注意到了他。”

他们于去年十二月谈起丹尼尔。外面在下雪,室内的温度仍低得过分,大抵是因为没有必要给名义上的空城供暖。他们坐在沙发上,盖同一条毛毯,尽管他并不需要。相扑就睡在他们脚边,软毛扫过皮肤层。康纳的胸口产生了未知的压力,他感到安全,温暖,却也痛苦得必须说点什么。当时就像现在这样,汉克摩挲着他的虎口,安静地等待。

“我想了解他,便开始阅览他的记录。他于去年9月21日失踪,先前,他服务的住户就住在芬恩的街区。”

“不。” 

“没错。”他虚弱地笑了一下,“我还确认过,他们一行人中至少半数都属于市内各仿生人儿童收容所的管理层,有理由相信他也在其中某处工作。”

“他们为什么来这儿?”

“应该是来看望赛门的,他常去陪孩子们。”

“那么,你无礼的兄弟可以多关照关照他?” 

“已经这么做了。奈斯会试图搞清他和案子有关的可能。”他顿了顿,“他刚才问我,我们对RA9到底了解多少,是否联系过模控生命。”

“难道他想帮我们查案?”康纳花了点功夫才认识到这是个真诚的问题,但也不怪他,汉克那种标志性的消极攻击的语气千变万化,很难说一句话里是否藏着其变种的影子。

“如果我们乐意,当然。他擅长处理多项任务。”康纳复述道。

“哈,但就目前来讲,我已经很感激他能处理楼上那个巧合了。”这次指定是讽刺。“另外告诉他,DPD早就找模控生命咨询过,但除了道歉什么也没收到。况且,假如真有未公开的研究结果,短期内我们也没渠道拿来用,这还是我用普通人类大脑花了两秒钟想到的。”

“他指卡姆斯基。”

汉克咕哝了一声,向门口撤步,他安静地跟上去。至少还有件事值得庆幸,由于马库斯在大楼另一侧的出入口就这起不幸的事故发言,他们得以避开大部分人贪婪的凝视。不过酒红色圆帽仍站在台阶下方,焦灼地望向他们。

“我特别想知道马库斯讲了什么,但是赶时间。所以帮我们个忙,去他那儿,再写点东西出来,我相信你肯定会如实报道。”汉克说。

“给我三十秒,求你了。”

“我打赌你跟所有采访对象都这么说。”汉克抛出半个假笑,跃过最后两级台阶,康纳情不自禁地深吸气。

“和采访无关,”酒红圆帽转身看了一眼,他的几名同僚正急匆匆地跑来,“好吧,我会……呃,再找机会。”他不安地站在原地,目送二人快步离开,僵直的体态随之瓦解,使康纳难免心生同情。

他们驶离大楼时,康纳通过后视镜看到,其他记者仍没有停止朝停车坪的出口奔跑,眼中露出希冀的目光,兴许期待着什么小型事故会把他们截在路上。“他们真狂热,不是吗,”汉克干笑道,“原来我们这么出名。”

“我认为那是某些新闻工作者的常态,毕竟现在DPD的人都在马库斯那边,他们能追出来很正常。”

“省省吧康纳,你知道我在挖苦人。”

“我知道。”

“你在笑。”

康纳咬住下唇,企图控制嘴角的弧度。“总之,那个人有点不对劲,你也感觉到了。”

“别把话塞进我的嘴里,即使你是对的。”他并无职责的口吻,“的确,如果和采访无关,为什么找上来?其他人找上我们的时候他反而退却了,好像对一手信息没兴趣。”

“倒像是他要为我们提供情报。”康纳补充道。

“晚些时候再管这件事,好吗?咱们先把手头的麻烦处理完。”汉克疲惫地说。

“所以你正在想我在想的事。不过,既然要去伊冯娜的宅邸,我们应该在这个路口左转。”

汉克瞥向他的目光写满了惊恐与惊奇,如果他急转弯时用力过猛,康纳想,他恐怕得担一半的责任。

 

“这里有过许多PL600,”伊冯娜的鼻音很重,“虽然我怀疑部分人的动机是,假如有个管家,就能否认他们的中产梦仍在随着中产阶级的数量缩水。”她接过赫玛递来的茶杯,合上相册,按下计时器,整套动作缓慢得令人痛苦。

等她再抬起视线,康纳才递出平板电脑。“他以前的持有者是露西与本.哈珀,请问你们对这些名字是否有印象?”

“哦。哈珀,非常安静的老人。他们万圣节的时候乐意给芬恩糖果,当然,也许是因为我们陪着他。” 赫玛苦笑道。

康纳点点头,除此以外他不知道能做什么。“是在去年吗?”

“对,鉴于几起恶性事故,前年我们没有出去要糖。”

“去年万圣节的时候,他们家的PL600已经失踪了。先前你们是否遇到过这户人家?” 

“也许见过,但我想不起来。假如你还没发现,我们这儿的邻里关系并不太密切。况且,老人和PL600?非常常见的组合,没法留下特别的印象。”

“也没听说过他们家有仿生人失踪?”汉克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知道仿生人失踪,有许多传言……它们是令我退出推特的最后一根稻草。但不,我们没有亲眼见到过,或者听到风声。假如当初DPD派出过警员,至少他们没有找上我们。”

 他们谁都没有找,康纳想。“无名处”建成以前,他们把仿生人失踪称作财物丢失,许多人仍这么认为。

“抱歉,我该记得的。”赫玛捂住额头,手指紧紧地掐住皮肉,康纳向任何可能存在的神明(十分新奇的概念)祈求让她停止自责。“你们该问问哈珀。”

“他们现在住在法兰克福,DPD正试图联系。”

“该死。”赫玛叹道,“他们的邻居?”

“都已经离开底特律,我们在尽最大努力联系。”

“别抱太大期望,他们可能也不知道。毕竟那没什么值得吹嘘的,假如哈珀跟我们似的,他妈的在哀悼。”伊冯娜说。

“不,”赫玛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你绝不能那么想。”

铃声在最恰当的时刻响起。伊冯娜无神地盯向计时器,丢掉茶包以后再将它归零。“所以,我们还能帮什么忙?”

康纳与汉克对视了片刻。“暂时没有别的事,谢谢你们能抽出时间。”

“知道吗,警官,我们现在只有时间。能不能请你们也抽空谈谈最近的进展?”

总结并传达信息理应易如反掌,如同本能。康纳可以从收容所、芬恩的路径或克洛伊照料的尸体出发,联系其余的事物,交织成网,一张纤细、清晰的大网。尽管它所呈现的脉络尚没有任何道理,还需要某种访问代码,但至少能讲清事实,而她们需要证明希望不是虚假的,时间没有被浪费。但他没能开口,他担心脱口的是其他东西。

一切都令人困惑。太多的巧合,幻想性错觉。也许根本无模式可言,我们搞砸了。我并不可靠,我差点谋杀的人在这儿陈列我的罪状,他们从未离开。还有爱丽丝,有人为了你能想象的最愚蠢的借口企图杀死她的家长,我不能讲这个,我们中至少有一个会崩溃。我着魔般地盯向RA9,仿佛它是这张网的中心,但事实上,我给予它的意义是私人的。汉克正在担心我的状态。我是个糟糕,糟糕至极的仿生人。

汉克用余光注视他,继续回答:“目前不排除芬恩的离开有仿生人协助的可能。我们的同僚正在尝试与那个PL600建立联系,有新的情况会立即告知。”

“你们知道他在哪儿?很好。”伊冯娜终于抿了一口茶,她的手在抖。

“你们还想了解什么吗?”汉克试探道。

“完全取决于你们,无论是什么事,我们都会洗耳恭听。”

“那我想,今天就算告一段落了。”

他们起身时,伊冯娜将相册放到膝盖上,再次翻开,赫玛则替她将茶杯放好。康纳的视线斜落在那上面。他突然想触碰她按住页脚的手指,他的喉咙卡住了。他在乎,他无声地呐喊。

赫玛将一只手环在她的腰间,坐得近了些,康纳便明白过来,那是属于她们的时光。于是他仅仅站在原地,说:“这张照片很可爱。”

“当时我们费了点功夫,”伊冯娜将相册向前推了推,叫他们看得更清楚,“跑了大半个底特律寻找青草地,赫玛总嫌它们不够绿。”

“得确保它和芬恩裙子的颜色相匹配。”赫玛露出追思的笑容。

“这条裙子挺适合他,”汉克说,“非常优雅。”

“谢谢,那是他的最爱之一。”

“我希望我们没有使用错误的代词。”康纳说。

“男孩也可以喜欢‘女孩子气’的东西。我们允许他尝试各种外在表现,不代表他非得有某种性别认同。”赫玛顿了顿,眼中积聚起惊惧的目光,“如果芬恩不希望当男孩……”

“我们问过他,你记得吗?他说:‘妈咪,我不觉得我会是个女孩。’” 

“天啊,哦天啊。”赫玛低声地呼喊,“‘我是个女孩’不等于‘我是个女孩’,仿生人没有性别重置手术!记忆储存装置无法和躯体分离,况且只有外貌可以微调,骨架和性征都是固定的。”死寂降临的片刻,康纳绝望地看着她们瘫坐在沙发上,全无呼吸的痕迹。

“我出版关于星际旅行的书,在那儿人们能设计自己的身体,但是不去细想我的孩子是跨性别者的可能。伊冯娜,我们算狗屁家长。” 

伊冯娜缓慢地起身,面色苍白。“请让我送你们出去。”

就这样,他们慌乱而笨拙地离开。慌乱主要用来形容康纳,他站在车门前面,指示灯示威般地闪烁着黄光。

汉克轻声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说不定我们还获取了新线索。”

“但她们受伤了,一定在想芬恩出走了,而她们的忽视就是原因。”

“我们没有进行误导。” 

“她们受伤了。”康纳重复道。他在颤抖,他还没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一切事物就猛地破碎。他用力攀住汉克的领子,拿额头抵住他的胸口,拼命喘息,仿佛他是即将溺亡的人类。汉克的双手从他的腋下穿过,试探性地用力,逐渐完成一个与感官享受无关的亲密的拥抱。

汉克的嘴唇擦过他的发尾,急促的吐息令他头皮发麻。“哦,康纳。”他没说下去,而是维持着这个不怎么舒服的姿势。康纳数着他胸部轻微的起伏,合上双眼。有颗心正在里面跃动,他不断地提醒自己,直到汉克将鼻尖也埋进他的头发,落下一个吻。

“这么久以来,你是这个狗屎世界迎来的第一件好事。”他保证道。

一个常识:RK系列无法模拟肿胀的双眼或红血丝,或实现哭泣理应导致的晕眩和疲惫,他们的泪腺结构也比较脆弱。但当康纳的人造睫毛被打湿,他感到他完美、有力的身体正在瓦解。不过,它被扯入外界巨大的漩涡中以前,汉克就抓住了他,而他同样也抓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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