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石花之境

随缘/ao3: soleilcalm

巴斯克的行动没有失败,但它成了一场噩梦。

他们三个刚带着安东尼雅跳下火车,秘密警察和ETA的人就一齐开枪。几人不约而同地变换队形,由伊利亚殿后,盖比护着安东尼雅跑在中间,拿破仑冲向最前面。白色的闪光追逐或截断四人潜伏的路径,也惊起夏夜的蛾子和鸟雀,捕食者和猎物匆匆朝四面奔窜以继续游戏,给他们让出一条较开阔的前路。过了大约十秒钟,伊利亚的视线忽然抖了一下。他仍弓着上半身,凭直觉朝搭档的方向伸出手,稍稍扬起下巴。

大风刮出的夜空中安静流淌着星星,它的下方,拿破仑缓慢地滑向土地,但坠落的砰声并不柔和,因为那儿有一口枯井。拿破仑栽进去的时候伊利亚用母语咒骂,在他晃动的视野中,搭档钢铁般的手指死死按住井沿,再一点一点地没入从深处向上蔓延的黑影。每迈出一步,伊利亚都愈发狂热地祈祷:“假如有人拉他一把,就还有希望。”但事实证明,他或盖比都跑得不够快。

盖比和西班牙女人伏在井口估量深度的时候枪声正好停了。伊利亚跳到井边,沸腾的血液凉了下来,他用几近冻结的手指抓扣井沿,压低声音喊搭档的绰号。另一边,盖比也克制地叫“伊利亚”,但他只能隐约捕捉到扭曲的撕拉声和水声,它们铺天盖地,从他的骨头里来,又要挤回骨头中去,他必须使劲晃动头部才能专注地接受此时此地发生的事情。

拿破仑没开口,他对着月光比了个手势,刻意用阴影挡住表情,只让伊利亚瞥见一只几乎纤尘不染的拷花皮鞋。他还有力气炫耀,伊利亚不均匀地轻呼一口气,也许还不算太遭。像任何称职的特工一样,盖比立刻拽紧目标和枪,飞也似地向前跑,伊利亚则扔掉掰下来的碎石头,从腰间取下挂钩。拿破仑像被冒犯了似地咕哝了一声,又重重地咽一口唾液,或者血。

“这不可行,Peril,你必须离开。”他缓了两秒钟,“我知道你们会回来,会回来。”

他听上去痛苦且笃定,像个军人。伊利亚注视拿破仑躲在阴影中的脸,希望对方能看清他圆瞪的眼睛里所有诅咒和威胁,同时中止了手中的动作。“我会回来。”他咬紧牙关发誓,井底传出应许的鼻音。伊利亚也开始奔跑,他必须这么做,这样才可以回来。奔跑时他突然想到降雨和冻伤,以及表带上原先的血迹,但他迅速将自己扯回世界,听见在远方,隆隆,隆隆,铁轨上冒着白烟,随后田野淹没了一切。

后来,黎明即将启程的时候,伊利亚领一支小队回到那里。他记得井的位置,他必须记得。盖比说她相信他记得,并帮他拼凑关于风向和地表的细节,拉住他不住抖动的右手腕。两人互相牵引,跑得比三小时前快。伊利亚跪倒在井口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段路上,他能撑住身体的唯一原因是盖比的搀扶。

她鼓励般地轻拍伊利亚的肩膀,在他润湿喉咙的间歇呼唤井底那座憔悴的大卫雕像,也向她和伊利亚喊:“拿破仑,我们来了。”

“Cowboy。”伊利亚接近恐惧地颤抖,因为拿破仑在血红色的光里,他的腰侧也是红色的,同样的还有草坪和天空,整个世界都在无差别地窒息。但拿破仑的长睫毛动了一下,两下,紧接着,他总能激怒伊利亚的蓝眼睛直盯盯地抬向上方。

“嘿,盖比,Peril。”他说,“你们没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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