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石花之境

随缘/ao3: soleilcalm

【Hank/Connor无差】天使在底特律 (章三)

3. Ghosts

他们去的小酒馆位于下城,当初紧随福特公司的振兴底特律计划,与众多商户在此地生根。至于口味和装潢,则属于高档场所的常客想换个口味时会皱着眉尝试的类型。这里的一切都涂有木纹清漆,包括入门处极简主义的金属衣架,是店主为了某种视觉效果而自行处理的结果。墙上印有上世纪8、90年代各哈勒姆夜总会的海报,而且很明显,餐桌的布局欢迎表演者穿梭于座位,与观众一起,助力长久以来的针对空间关系的变革。不过,这些人短期内都不会回来。

要找的人令视线离开面前摆着的自来水,扫视汉克和康纳,难掩惊喜地看着他们在她对面并肩坐下。“你好,查普曼女士。我是康纳,这位是安德森副队长。” 

罗斯.查普曼以经营农场维生,现在经常去老工业区的仿生人儿童收容所做义工。按她的说法,一位信任她的仿生人义工,也是DPD曾经的接线员,将马库斯的讯息转告给她。她拨通警局的电话,因为没人接又拨了一次,告诉心力交瘁的克里斯她有线索。被问及为什么不愿意来警局详谈的时候,她这么回答:“我不喜欢那里的气氛,警官,闻起来像血。”

“叫我罗斯。想喝点什么?”

“水就行,谢谢。”汉克说。侍者立即从他们的正后方现身,递来玻璃杯,又安静地绕进后厨,像个体贴的幽灵。

“谢谢你,罗斯。”康纳力争将汉克亲口认证过的狗狗眼发挥到极致,“你愿意分享什么呢?”

汉克轻咬住脸颊内侧,这往往表示,他挺想皮笑肉不笑地扫康纳一眼。不过碍于目前的情况,他直视前方,关切地问:“也许你需要我们先担保什么?”

罗斯摇摇头,从挎包中取出文件夹,按到大腿上。“我不和警察谈条件。我听说过你们,许多次。”她盯向康纳,“有些人对你感到不安,但马库斯信任你。”

康纳的余光落向自己印在木纹桌面边缘的虚影,肉眼很难分辨它的表情。“我知道。你呢?”

她叹口气,将文件夹推到两人跟前。“我还在做决定。但既然孩子们有遇险的可能,我就不能坐视不理。”

有四张打印出的照片,分别拍摄于卧室和积雪的空地,拍摄者照雪地时开了闪关灯。书桌上拿铅笔写满了RA9,没能擦干净,雪地上的痕迹则根本没有被清理。

“我不认识任何失踪者,但接触过写出RA9的孩子。这些照片是最近一周在收容所拍的,至于桌面上的RA9,孩子被领养后我们去打扫时才发现。我被告知他们①前天下午2:30左右随收养者离开,正是你们找的人失踪的那天。”

“可以确定是同一个孩子写的吗?”汉克问。

罗斯拧紧了眉头。“我不能保证,大家喜欢串门,有时在别人的房间过夜。”

“但你看到他们在雪中写字了?”

“对,周二我值晚班,来的路上看见孩子一个人在街对面的篮球场里,手脚并用地画着什么。我觉得不对劲,打了声招呼,他们立刻瞪圆眼睛,往后缩了缩,叫人心碎。收容所内的大部分人遭受过虐待,每句话都能听成问责。我安慰了他们一会儿,也看见了至少盖住四分之一个场地的RA9。”

康纳等她灌下一口水,才继续问:“但他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是的,他们慌张极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还打算铲雪。我说雪还要下,场地内的痕迹浅,入夜后就能被覆盖,才把人劝回去。”

“然后你亲自拍了照?”汉克问。

罗斯以老练的被指控者所特有的平静口吻回答:“我担心孩子的健康,想拿照片给懂行的人看看。我的仿生人朋友说这只是一串字符,具体成因没有人了解,倒也不特殊,部分异常仿生人有类似的经历。” 

但这孩子可能属于第一批接触过RA9的仿生人儿童。康纳与汉克对视,决定不多提。显然,汉克也从康纳的眼中读出了再找卡姆斯基咨询的意思,他旁敲侧击了不止一次,而汉克的回应总是如此——换个场景绝对很动人的炽热目光。

“的确,”康纳留意到她捏紧玻璃杯的手指,“目前没有针对RA9的病理性解释。”

“有失踪者接触过这串字符,对吧?”她突然扬起下巴,“马库斯没透露案子的细节,不过他明确问了RA9的事。”

“这是个合理的推测,但我们不能肯定或否定。”康纳抱歉地说。汉克接着问:“能否请你再谈谈这个孩子值得留意的行为?”

罗斯喝完杯中的水,答道:“很安静,总带着副深思的表情。但说实话,这不过是比较小众的应对机制,并非所有人都乐意敞开心扉,请人检查创伤。如果你已经伤透了心,怎么信任别人不再伤害它呢。”

汉克也抿了一口水。“你是对的。不过我很好奇,你有没有可能了解孩子在想什么?”

“我帮不上忙,孩子们不常和我聊天。我每周也只过去三天,就做几件事。看看门,带些衣物,站在远处看他们活动,祈祷他们不把每个人类视作魔鬼。”她顿了顿,“但我希望他们永远保持警惕,永远不原谅。”

“这是个很美好的祝愿,罗斯。”康纳微笑,“谢谢你的帮助,这些照片我们可以收下吗?”

“都是你们的了,但把它还给我,”她将文件夹收回包中,“现在很难见到能摸得着的那种文件夹。”

汉克的目光又回到照片上。“收养者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我没见过他们,听说是很好的人。”

“仿生人?” 

罗斯思考了片刻。“对,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些。还有别的问题吗?”

“问题太多了,”汉克坦言,“不过在这儿找不到答案。”

罗斯递给他们两张发软但干净的名片。“如果有问题或者能公开的进展,请务必给我打电话。”她站起来,看了眼康纳,“我有个善意的提醒,无论如何你们都得亲自跑一趟,收容所的记录是手写的。”

“谢谢。”汉克和康纳几乎在同时开口。

“你们热吗?”

“抱歉?”康纳歪歪头,他打算把这个动作发展成习惯。尤其是现在,他基本摸清了,汉克面对此举时的臭脸大部分是假装的。

汉克瞟了他一眼,告诉罗斯:“温度刚好,你选的地方真不错。”

她挑挑眉毛,拿好包。“怎么说呢,你毕竟是问话的人。我倒觉得挺热,必须去洗把脸。”

她走后,在汉克的瞪视下,康纳微微抬起的嘴角颤抖着放平。不过,他再想逃离康纳眼睛里温暖的棕色就太晚了。他们又无来由地对视了一会儿,这种事近来常常发生,结果他也干笑了一声,叹道:“效率很高。而我还在他妈的等那些警局的回信。”

我们还在等,”康纳纠正道,“而且,已有的进展离不开你的贡献。”

“嘿,放松,我刚才没觉得自己像块垃圾。”

“你就不该那么觉得。”

汉克将大半杯水一饮而尽。“如果我有闲心开玩笑,我会问是不是所有仿生人都能把职业场合搞得这么奇怪。”

“而你知道答案。”

“对,当然。”他拉长了声调。“咱们可以上车了。”

“我建议先去收容所的三个街区外寻找目击者,那里的街心花坛有血根草。”康纳激动地说,“这条路也符合目前的推断,如果芬恩坐公交到拉塞尔,再往西走。”

“让我再说一遍:效率真他妈的高。”

罗斯正朝座位走来。“我很高兴你这么认为。要走吗?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她强调道,“没什么鬼心思,我正好约了朋友在附近见面,差不多到点了。”

就这样,他们从座位边撤离的途中,或多或少带着点志在必得的神气。在大家似乎都满足于这个涂满木纹的舒适区的时刻,康纳却感到自己见证了某个隐秘的声明。内容无法解译,但无疑和即将呈现的冲力有关,因为这一切平静得近乎颓唐。

一个仿生人儿童突然扯开酒馆的门,停在原地。她太虚弱,无法再跑动。康纳立刻认出女孩的脸,随后,他梦见过的鬼魂开口了。

他们冲向她的时候,女孩呼唤罗斯的名字,目光却反复掠过汉克和康纳的脸,试图躲避或分辨什么。

冲力来了。康纳默念道,跪在女孩面前。

“爱丽丝?”罗斯惊恐地说。

 

汽车沿马路狂奔,直到最近的岔路汇进逼仄的巷口,车还没停稳康纳就跳了出去。有声枪响。

卡拉——爱丽丝这么称呼她,向正前方开枪,故意打偏了。她挡在卢瑟身前,逼视巷子另一侧戴小丑面具的持枪者,他们中间有个仰面躺着的人,他捂住下腹,同样滑稽的木偶面具缓缓地滑向侧面,露出一小块剃胡刀蹭破的皮肤。

他几乎听见了汉克的嘲笑声。持枪的人晃来晃去,虚浮的步伐说明,如果现场真有被激发恐惧症的人,那无非是他们自己。

“不许动。”汉克喊道,他们都举起了枪。地上的人发出了多半出于疼痛的呜咽声,站着的小丑甚至没有转头,就朝后方退两步,紧贴发黑的老公寓背面,它的颜色深度介于黑霉菌和烧焦的肉类之间。

卡拉连视线也没有移动,像尊英雄的雕像,半人半神的那类。她已经皱紧了眉头,很难讲眉毛间的痕迹是否由于康纳的靠近而加深。

“放下枪。”汉克逼近小丑,指示道。他那并非为了玩把戏,而是真的在发抖的手指动了动,把枪扔到脚边。汉克将它踢到后方,非常利落。

“请放下枪。”康纳诚恳地说,并且降低了枪口。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卡拉也不会受致命伤,即他违反了规章。

“你知道我放下枪后会发生什么吗?”她仍看着正前方,卢瑟面无表情地代她扫了眼康纳。

“什么也不会发生,你暂时安全了。”

“我敢打包票,你对每个仿生人都这么讲。”

无疑,她早就认出了他。她的话精准地刺进他想象中长在心口的一块痂,指示灯短暂地变黄,也只有这时,她的余光才越过他的脑袋。

“不再是这样了。”他只能这么回答。然后,卢瑟抓住他的左手腕,他一边确认所有私人的空间都已上锁,一边尽全力不根据预设上移枪口。

“告诉我爱丽丝在哪儿,求你。”卢瑟无声地说。人类有时无法想象这样的大块头可以容下如此卑微的恳请。康纳小心地使截取的记忆探出触角,将罗斯在酒馆安抚女孩的场景轻推到他面前。卢瑟呼一口气,缓缓松开手掌。

卡拉显然收到了他的信息,她笑了。那是种庆幸于万事万物各归其位的笑容,尽管现在的景况糟糕透顶。

“卢瑟的手术完成后,我们从模控生命大楼出来,这两人就跟在后面。很快我就觉得不对劲,叫爱丽丝拐过巷口的时候快跑。我们知道罗斯之前在酒馆约人,但没想到是你们。”她在他的脑海中停留了片刻,依然盯向前方,汉克正难掩诧异地给两个乖顺地蹲在地上的人戴手铐。

“我很抱歉,具体的可以等到了警局再谈。能请你把枪放下吗?”

“我唯一会造成的伤害是木偶先生腹部的淤青。”见二人都摘去面具且戴完了手铐,她把枪递出去,枪柄朝外。“以及断裂的鼻骨。”

“你们受伤了吗?”汉克问。

 卡拉的眼神稍微软化了。“没有。”见到康纳用余光示意她实际上很僵硬的小臂,她又说:“几个月前冻的,跟他们或你无关,也不算致命伤。”

“我仍感到很抱歉……”

“好了,”汉克大声说,把两个人从地上拎起来,“你,过来帮忙,我们先回趟警局。”

康纳在这时听到了摩托车的轰鸣。它飞快地驶进巷子的另一端,碾压碎石的声响如同快意的嘲骂。车手穿着过大的棕色复古夹克,但对于他而言,依然难掩对方拥有女性体格的事实。那人尖刺般的目光从头盔护目镜底下直射出来,作为下个行动的唯一讯号。

对方举起右手中的枪,指向卢瑟。之后的0.46秒内,康纳模拟了上百种情境,然后合乎逻辑地选择了伤亡率最小的行动,计算的目标不包括他。

于是,汉克警告骑手、瞄准轮胎时,他越过卡拉,按住卢瑟的肩膀,将他们向左前方猛推,他的力道极大,和上个冬天试图拉住她的时候差不多。汉克已经开枪了,但骑手的枪早响了0.35秒。

他跌到卡拉身上,骑手也戏剧性地重重摔下车,方才一声不发的小丑则笑得快要躺到地上,宛如某种极端的,只要展示给观众,电影就会被封为邪典片的一致性处理。

“我很抱歉,警官们,”小丑喘着气说,“刚刚想让你们看到的死人本来是那个违背正义和人民的意愿,想把自己修好的东西。”

“操……”他听见汉克跪在他身侧,骑手踉跄地跑远了。这条巷子的两端都和其他大道相通,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发觉?

卡拉紧紧地抓住他的右手。“我们立刻去模控生命,他还有救。”

“你给我他妈的撑着。”汉克咬牙切齿地说,“他妈的傻瓜,他妈的……”

我知道,汉克,他想,我一直知道。我很害怕。因为你也在场,想到停机我只会痛苦。

当卢瑟打横抱起他的时候,机体受损的状况一遍遍闪过他眼前,他猜事情还没到最遭的地步。很快,更糟的事情发生了,触电般的麻酥感变得灼热变得刺痒变得无处不在,接着体内流质的运转声归于寂静,他的身体正在抽离。汉克不断叫他的名字,他似乎被放置在车的后座,有人按住他的手,说不上来是哪只。

起初他认为是卡拉或卢瑟,因为他似乎正在直面对方情绪的浪潮,后来他意识到其实可供连接的通道中什么也没有,他感觉到的疼痛和焦灼很可能属于自己。尽管难以置信,但这个突如其来的觉悟让他难受得张开眼睛。

是汉克的手掌。它是湿润的。


注:

① 罗斯用"they"指代一个孩子,模糊化了此人的性别,作为对其隐私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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