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石花之境

四.

眼前的画面令Sam想起了他还拥有童年时玩过的拼图。为了玩好它，他得冷静，学会分辨微小差异并记下位置和顺序。很好的益智游戏，能开发你的大脑。当然，Sam并不认为这是他的需要，目前他只想搞清楚，自他带着不忍和同情把塑料袋甩手后的三个小时里这间屋子所发生的一切。鉴于现下没有人能为他答疑解惑，他必须尽可能拼凑起所有可见信息，以完成一个构想，还原最合理的图景。

防滑垫旁边撒了几瓶儿童沐浴乳，还有宠物刷，刷柄直指符合Dean鞋号的泥印。浴缸里未放净的水还是温的，故事的主角们走得匆促，并且没有离开太久。他们为什么要走？Sam时常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了”的直觉，但这次他没有因为不祥的预感而满面愁容，他抬起眉毛，弯腰从排水口附近拾起一颗漂于水面的太妃糖。

他叹一口气，把糖果丢进洗手台上只有边角濡湿的纸团中央。他发过誓，从他身边夺走Dean是不可饶恕的行径，不过这一次，内心的某一部分告诉他事情没那么严重，甚至情有可原。他抹开盥洗镜上的水，做个深呼吸，用手梳理开汗湿在耳朵后边的鬓角。

身后的浴缸里倏然传出水流敲击缸壁的响声，Sam本能地在回身时向侧腰探手，欺身上前，在湿淋淋的，从天而降的Dean试图扒着边沿打直后背时往他脸上泼了小半瓶圣水。

“喔，便携式。”Dean眯细眼睛，接过Sam递来的小刀，切进前臂，在举手示意的同时顺便让兄弟扶他一把。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惊讶。”Sam咕哝道，在收起圣水瓶和小刀以后打量起他的哥哥。

年长的猎人摇摇头。“你当然不，你已经习惯了对吗？”“是的，而且每一次我都因为你离开而难过，说真的。这能让你好受点吗？”Dean看了他一会，终于闷哼一声以示回应。

他太熟悉Dean眼里的疲惫了，他拉过并握紧兄弟的一只手腕。诚然，Dean会为此叫他一百次“Sammygirl”，可是他不在乎。

他尽可能地放缓语速：“没事，我还在这。”

“Sammy……”他的兄弟抬起另一只手覆在他们两个相交叠的手背上，表情凝重。如果有谁把这一幕拍下来，Sam敢打赌，那个人必须小心点，今后千万不能和他哥住一样的旅馆。他得仰着脖子，使劲盯着天花板才能把笑声塞回喉咙里。

“你最好坐下。”Dean抿紧下唇，松开两只湿乎乎的手。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浴室，在Dean的注视下，Sam乖乖坐到床尾。

“我相信你有很多问题要问，比如Cas去哪了，但你是我的好弟弟，你控制住了自己，很好。”“所以？你要不要先换身衣服？你湿透了。”“别，别扯远了Sammy，我想先搞定这档子事。”

Sam点头，单手托腮，狗狗眼闪闪发亮。他的哥哥在再次开口前反复揉搓后颈，踱来踱去，最后停在Sam眼前，嘴唇翕动，伸出一根手指又收回去。

片刻后Dean扯动嘴角，露出不怎么耐看的假笑。“你见过那颗糖了？”“嗯。”

那之后他们都安静了一会儿。也许这的确难以启齿，但Dean毕竟是他的兄长，唯一的亲人。他们曾无数次伤害对方并互相原谅，这次当然不将成为例外。Sam回以微笑以鼓励他继续。

“Gabriel，他带我去……谈心，你知道的。哦，事实上别担心Cas，他很好。”

他小声提醒：“但他的哥哥来找你谈心了。”“见鬼的我知道！说说你吧，他把我送回来以前你回来了多久？有什么线索吗？”Sam摊开手：“我刚回来，什么都没找到，我想你也不需要了。怎么？是你说的，不要扯远。”

“好吧。”Dean擦了把脸，然后稍微站远一些。

“他一本正经地告诉我，我必须和Cas建立某种联系，因为我摸了他的翅膀。”

“喔，这没什么。”Sam皱了皱眉。这不代表他在说谎，只不过，在把Gabriel同一本正经一词建立联系时他遇到了困难。

“没什么？！你确定吗？”

“我是说，嘿！”Sam决定不再深究，他舒展眉头，合上双手，“你们早就有‘更深的羁绊’了，嗯？不记得了？”

而Dean继续像看外星人一样瞪着他，也许下一秒就要玩一把不久前Sam做过的，不过由于年长的温家人目前情绪激动，他很有可能手一抖就耗掉一整瓶圣水。

“让我更直白些。伴侣。明白吗？”可Dean的眼神一点也不直白，他有意避开了Sam征询的目光。

他在心里默数。三，二，一。而Sam没有尖叫，这足以称得上好结果了，不是吗？他瞟了一眼他的好弟弟，Sam若有所思地转转眼睛。

Sam长吐一口气，勾起嘴角：“我完全可以接受，老兄。我以为你早就意识到你们两个的‘联系’了。现在，关键是你和Cas怎么看。”

半响，Dean吞咽唾液，清清嗓子。“Cas飞走了，就在我帮他收拾完翅膀以后。”“好吧。一会再说这个，”Sam倾身拍拍另一张床上胡乱揉成一团的夹克和牛仔裤，“先换上干衣服。”

 

你的兄弟就意味着你忠实的倾听者，这是件好事，但如果他有一双狗狗眼，你就得稍作权衡，该不该把他当树洞，毕竟你极有可能一不小心把原来不想说的细节和盘托出。因为你根本忍不住，除非你一开始就捂住眼睛，但那太蠢了。

“把整件事讲给我。”Sam递给他啤酒，他一气喝光，把罐子捏扁扔到床头一侧的小桶里。辣味一直流进胃里，或多或少帮那颗假想中在喉咙眼砰砰乱撞的心脏沉下去一些。

“我必须要先谢谢你的信任，我们后来找到了洗翅膀的方法，而你买的东西帮了大忙。”闻言Sam坐回床上，就在Dean的对面，冲他咧嘴一笑，露出八颗大牙。Dean不确定该不该凑过去摸摸他的脑袋。一秒过后他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他不能受他的影响（不幸的是他还是受了点影响）。

“我……Cas脱掉了衣服，这次是他自己脱的。”

他为什么要强调是Cas自己脱的呢？一定是Sam眼睛里那束光怂恿使然，他别过头，咳了一声。

“我让他暂且收起翅膀躺进去。”

那时Castiel安静地站在一边看他放水，他拧好龙头后向Cas的方向瞥一眼，他的天使只穿着四角短裤，双腿绷得笔直，让人很难不遐想连篇。天使扣住浴缸边沿，探入左腿，接着抬眼看他。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手指指向浴缸，天使便毫不犹豫地往浴缸里滑进右腿，双手撑着墙壁站好，用余光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躺进去，从水下投来眼光，活像条不会吐泡泡的鱼。”

然后Dean脱掉鞋袜，洗好手，沾湿刷子的软毛，两脚岔开站稳，并留意着避开天使的容器。Cas在Dean试着分开双腿骑跨在他小腿上时猛地探出头，直勾勾地对上他的眼睛。

“他问我为什么不脱掉衣服，我说没有必要。”

实际上，假如他也脱得只剩内裤，事情会朝更糟糕的方向进展。Sam深谙“没有必要”所暗示的东西，于是收紧下巴：“标准的Dean式回答。”

“在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尴尬的是，我硬了。好了Sammy，别再眨你的大眼睛，你真应该从一开始就背过身坐。”他不满地嘟囔道。

年轻的猎人作出“哇”的口型。Dean不耐烦地离开床垫，推开推拉窗。在幽蓝似海的天幕下，两只小黑鸟瞪着小豆眼扑闪翅膀掠过窗口，蠢萌蠢萌的，跟他的小翅膀一样。他凝视它们的去路，看它们逆光飞行，两片剪影交错重叠，愈行愈远及至消失在下个街区的钢铁丛林里。又过了约莫半分钟，他差不多给自己充好电了。他再深吸口气，回头看向Sam，后者仍坐在原地。他尽量移开目光。

他总算忍住没有细说Cas有多么敏感。他为了坐稳左右摇摆，最后扶着靠墙一侧坐正，在Cas用低沉的嗓音唤他靠前些时，他无法不去想Cas的柔软和依从。然后某一秒，在他勃起之后，隔着厚厚一层牛仔布，他感到天使的大腿绷紧再牺牲般地放松。

Castiel把这次沐浴当成了仪式。在Dean要求他展开翅膀以后，他的表情更为严肃。他按Cas所言合上眼，直到羽毛搔过他的脚背，水下被激起的微波渐趋平息。幸运的是，如他预期，羽毛无一不安妥地浸在水中，完美地贴合浴缸内壁。

他没有细说他在水下睁开眼，往翅膀上轻轻涂抹沐浴乳（Sam很贴心地选了蜂蜜味）时Cas的反应。Cas呜咽着勾起脚背，死死攥住浴缸边，这使他更加兴奋。他在换气的间歇安抚天使，问他有没有问题，天使慢吞吞地说浴缸太小了，而对此，他一笑而过。天使在他用刷子擦过羽毛隙间时抖动得更厉害，他不得不分出一只手按住他的胸膛。不同于在水的导引下松软且温凉的羽毛，Cas的胸膛炽热如火。

他得让Cas翻个身，所以他紧向后靠，并且努力不去留意那些内裤包裹下的线条。Cas扒住浴缸边沿向外搭着脑袋，目光落在镜子上方。他带着蜂蜜味的手掌再次回到水中。他与Cas的脊背紧紧贴合，手指有意无意按压饱满的肌肉，鼻尖贴近为生命之源滋润的羽毛，她们有阳光的味道。尽管波动的水流模糊了他的视线甚至刺激着眼球，他仍然细心地清理每一处污垢，尽量拉长在水下的时间。

他在最后终于鼓足勇气，浮出水面的当儿嘴唇顺势蹭过翅膀的尖端，一片羽毛刮过他的上唇，他猜这能算是一个吻。

他没有细说这些，他不愿意分享。不过，至于之后发生的，大天使的所为，他可以尽量生动地为Sam描述，以弥补他的自私。

T.B.C.